蛮春渡月_夜压海棠 首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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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夜压海棠 (第1/3页)

    

夜压海棠



    关外的天儿,说亮就亮。张家院儿里那棵老榆树枝桠干硬,刺棱棱地戳着刚翻鱼肚白的东边天。寒霜跟撒盐似的铺满青石地面,踩上去嘎吱一声脆响。

    吴淮推开西厢角的矮门,一股子凛冽的白气儿呲啦钻进嗓子眼儿,激得他喉咙发紧。他身上那件半旧的靛蓝粗布棉袄裹得紧扎,更衬得个头儿拔得老高,宽肩细腰,像棵风雪里站得稳稳当当的杨树。他搓了搓骨节分明的手,指肚上还留着早起给东家太太担水攥扁担磨的红印子,劲儿是真足。

    他抬头望了望主院那扇雕花木窗。那是大小姐张明月的屋。窗户纸还暗着,没透亮儿。他心里却像揣了个小火盆儿,暖烘烘的,又有点空落落的不踏实。

    天儿是越来越冷了,道上听说不太平,不知打哪儿流窜过来的几个胡子,专瞅落了单的肥羊敲杠子。老爷太太这两天愁云罩脸的,小姐每日去后街王家绣坊的活儿,也成了心病。

    这不,吴淮的差事,也悄悄多了道护送大小姐。这可不是老爷太太吩咐的,是他吴淮自个儿心里那根弦,绷得比张家院墙上的铁蒺藜还紧实。分开超过一天?他连想都不敢想。那是他十三岁那年,顶着个破包袱跟着逃荒的人流进张家门,第一眼就烙在心底的人。在他这块贫瘠心田上,张明月就是最圣洁的仙女,是他心里头唯一的妻子,碰不得,瞧不够,只想揣在怀里捂热乎了。

    日头刚爬上墙头,把清冷的亮光抹到张明月闺房窗户上时,那扇门吱呀一声开了。

    一团雪白的影子裹在厚实的银狐皮斗篷里,俏生生地立在了门槛上。张明月出来了。

    她个头儿到了吴淮肩膀,乌黑的头发跟泼墨似的垂在腰后,风都没能撩动一根儿。小脸裹在雪白绒领子里,只露半边儿,真真是肤白如凝脂,欺霜赛雪。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,黑眼仁儿又圆又亮,真像家里养的那只乖巧的大狸猫,眨巴一下,能滴下水来似的。可那身段儿又一点儿不单薄,斗篷裹着也显山露水,胸口鼓鼓囊囊的起伏,腰那地儿掐得细细一捻,仿佛风一吹就能折了,偏又带着一股子丰润柔软的韧劲儿。这是个天生的尤物,偏生了一副菩萨性子,温婉得像团棉花,又软又怯。

    “大小姐,早。”吴淮的声音压得低,带着少年人清爽的底子,又混着点刻意收敛的沉,怕吓着她。他赶紧上前一步,接过她手里提着的沉甸甸的手炉和绣活篮子。目光飞快地溜过她的脸,确认她昨夜睡得安稳,一颗心才落回肚子底。

    张明月抬眸看见吴淮,那原本带着点刚睡醒迷蒙的大眼睛,瞬间像落了星子一样亮了起来,浅浅弯成两道月牙儿,脸颊透出淡淡的粉,细声细气地:“淮哥儿,又辛苦你跑一趟。”她身上的暖香,一丝一缕地飘过来,掺着斗篷上狐狸毛的腥气,钻进吴淮鼻腔里,挠得他心头麻酥酥的痒。

    “不辛苦,”吴淮脸上没什么大表情,嘴角向上弯了一点,那双下三白的眼睛也活泛生动起来,“今儿天冷,道上又有霜雪,我送您稳当。”

    他护在她身侧,高大的身影笼着她,挡住了东面扑来的寒风。两人一前一后,踏上了通往镇子后街的白霜路。大清早,街上人影稀疏,脚下的冻土踩上去硬邦邦的,只有他们俩的脚步声在空旷里响,一个轻盈细碎,一个沉实有力。

    路过街拐角那片枯黄的茅草垛,吴淮的脚步微不可察地一顿。那片挂着厚白霜的草稞后面,似乎有那么一刹那……有点不对劲的声响。他那股子劲儿,打熬筋骨里练出来的警觉,嗖一下就绷紧了。目光鹰隼般锐利地扫了过去,宽大衣袖下的拳头也不自觉地攥紧,手背上青筋微微凸起。他什么都没说,只是不着痕迹地往张明月那边又靠了半步,用肩臂隔开了那片看似平静的草垛。那股从他体内悄然释出的、带着戒备的压迫感,无声地弥漫在冰冷的空气里。

    张明月没察觉身侧少年的异动,她小脸微微仰着,鼻尖冻得有些发红:“昨儿绣那副蝶恋花,王掌柜直夸说形神兼备呢,他说要加个喜鹊登枝的屏风……”她絮絮地说着绣活的事,语调温软轻快,像初春刚破冰的小溪欢快地流。

    她的高兴像暖流似的淌进吴淮心里。他微微偏头看她,视线落在她嫣红柔软的唇瓣上,又飞快移开。那张专注地说着细小美好的小脸,映在他深黑的眼底,沉得像浓得化不开的墨。真好。只要她高兴,比什么都强。

    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,离喧闹的主街和绣坊就隔着一片疏落的杂树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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