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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逃离 (第1/1页)

    

逃离



    那年辛苓十七岁,刚进冬月。雪下得密密实实,她在水缸边洗碗,手指肿得像萝卜。弟弟出生,家里说她是赔钱货上大学也迟早要嫁去别人家,不如省下学费给弟弟买奶粉,哪怕她是全年级第一名,所以她高中只上了一年就被迫辍学。

    她成绩一直很好。老师曾在全校大会上点名夸她,说她是几十年难得出的一个苗子。

    厨房里堆满了破盆旧碗,味道混着烟灰、发腻的油渍,熏得人头晕。她娘不时回头冲她吼:“动作麻利点行不行?一天天杵着干什么?饭都快点不上桌!

    她低着头,眼泪不敢掉下来。她已经学会了,把疼痛和委屈咽进肚子里,不让任何人看到。

    她记不清这是第几次被这样骂了。

    她爸更沉默。他什么也不干,天一黑就在炕角喝闷酒,冻得嘴唇发青也不盖被子。酒一上头,他就吼:“都是赔钱货,养你们有个屁用!”她娘嘴也不饶人:“你喝死得了,省点粮食!”

    她记得很清楚,七岁那年,她第一次挨他打。因为她看了他一眼。他劈头盖脸就是一巴掌:“你死瞪什么?眼睛贱是跟谁学的?”那一掌打得她脸肿了三天。从那以后,她学会了低头,走路低头,倒水低头,连抬眼看天都要斜着眼睛。

    她不甘心。真的不甘心。她喜欢数学,喜欢冬天阳光洒在黑板上那种闪闪发光的公式。她曾经想过,如果能读到外面的城市去,会不会就有暖气、有热水、有一张属于自己的床?可现在,她每天都被冻得指节裂口,去河边,一不小心就滑倒在冰上,摔得膝盖青紫。

    北方的冬天冷得像刀子。一觉醒来,屋顶压满了雪,被子里冰凉得像水缸底,她必须穿着衣服睡觉。水缸早就冻住,水瓢砸进去砰地一声响,一层厚冰纹丝不动。她的手上长满了冻疮,起了泡,化了脓。洗碗时不小心刮掉结痂,疼得她冷汗直冒。可她娘只会骂:“一天天手脚慢得像瘫子,怎么不去学人家死了算了?”

    气温一天天回暖,春天渐渐没过冬日的尾巴。

    爹妈要把她卖了,换一笔彩礼。

    不是明说的“卖”,但她听得明白。他们口口声声说:“女人嫁人早是福气,彩礼能补贴家用,还能给弟弟娶媳妇。”可她知道,这就是一场交易。

    她坐在灶台边,手上洗着菜,眼睛盯着地面,假装没听见屋里那些“说亲”的对话。亲戚们叽叽喳喳,说男方家是做木材生意的,家里条件好,人也“老实”,只是年纪大了点,四十多没结过婚。

    “辛苓一个黄花闺女,能嫁过去是她的福气。”有人笑着说。

    她捏紧了手里的青菜,一言不发。

    她才,刚刚成年,就要被迫嫁人然后一辈子像mama一样一直生孩子直到生出男宝为止,就要一辈子待在这个山沟里,就要一辈子围着灶台转吗?不不不,内心的声音剧烈震动着胸腔。

    那天夜里,她偷偷从父母房间里翻出了藏在旧衣柜底下的几沓钞票。她的手一开始在发抖,但她闭上眼,咬咬牙,还是把钱塞进贴身口袋,然后拿上身份证,蹑手蹑脚地推开门,走了出去。

    山里的夜晚很黑,连星星都像不愿照亮这条路似的躲在云后。她背着一个旧布包,穿着破旧的帆布鞋,一步一步往县城走。她不敢搭顺风车,也不敢回头。每走一段路,她都害怕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呼喊声。

    她走了一夜。鞋底早就开了胶,脚磨出了血泡,但她不敢停。凌晨四点,她终于到了县城的火车站。

    售票窗口前,她摸出那几沓钱。售票员问:“去哪?”

    她愣了一下,低声说:“最南边的,有车去就行……最远的。”

    她买了一张去南方城市的硬座票,她不知道那是哪里,只知道,那离家够远。她怕如果离家不够远,就会被人抓回去,像头牲口一样绑回去成亲。

    火车缓缓启动的那一刻,她靠在车窗上,第一次长长地吐出一口气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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