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表面上要唤他“师弟”,私下里却亲昵地唤他“以明”。若是到了床上,就会忘乎廉耻地唤他“夫君”。 而他也一样。“四师姐”。“春离”。偶尔为了回应那句夫君而唤她“卿卿”…… “睡吧……离。” ——离。 离? 等等……“离”,是谁? 春离陡然震悚起来,震悚到恐怖,浑身剧颤。 ……是谁将她唤作“离”?! 自从近两年前她被冠以莫家的姓氏,宗门只知“莫春离”。昵称也该是“春离”二字。 而以明是今年才上山的。 他从不唤她单字“离”。 ——为什么?! ——你是谁?! 春离着急而恐慌地想要挣扎清醒,却因在梦中,再怎么醒来也只能落入更深的黑暗。 睁眼又是一重混沌,起身又是一片空虚,鬼压床在她焦躁时愈发难以挣脱。 明明方才还在他的怀抱里。 春离努力地想要清醒过来时,却怎么也感觉不到任何人的存在了。她直直陷入无尽的孤独中,失了他的体温,徒留刺骨的冰寒。 “以明……”她发不出声。 明知这世上终究只有自己可以依靠,她仍想哭喊他的名字。 ——对了。 她想到那枚定情信物,下意识在黑暗中摸索自己的无名指。可那里什么都没有。 她这才想起来,为了避人耳目,她素日并不会戴着它。 有时收入囊中;有时放在衣服内袋;有时穿在发饰的珠翠中,藏在发髻上。偶尔独处想念他时,会戴上手指片刻。 尽管它应是个毫无意义的玩意,春离仍想抓住她拥有的证明。 ——一个人生的锚点。 一件武器。 而在那比地府更冷的虚无之境中、妄图寻找隐匿之物时,她沉入了真正的睡眠。 因为睡欲,是一种死欲。 凡人步入修真之道,即戒断了饮食和睡眠。摄取灵药是为了滋养,闭目打坐是为了冥想。 修行之人向来追求长生,睡眠令他们焦虑。梦境无法掌控,深陷其中反而容易走火入魔。 正如死亡,是常人不可控的另一重世界。 春离不在乎这一点,并非豁达或是勇敢,而只是生性惫懒、贪图享乐和刺激。 可这次的沉眠,当真让她害怕了起来。 庸俗者畏惧而渴望死亡,正因为死亡令其放空一切,可以什么都不在在乎。 从这一点来说,达到高潮时的性欲与死欲相同,都是追求那一瞬间极致的超脱物外罢了。 而性欲亦与食欲相通,通过满足rou体的需求,进而获得精神的安宁。 可若真如此,相杀岂非与相爱同质,岂非受食的进阶,奉献自己、成全对方? 无论如何,入梦、进食、交媾、杀戮、死亡,皆属修行之人有所不为。 修道,须得清醒、辟谷、断欲、慈悲,才能得长生参悟宇宙也。 春离向来读不懂这些。 师父每每论道时,她就打瞌睡、或是眺望窗外的飞鸟流云。 出神时,她忆起小时候在家中的窗棱下,曾观察过刚刚交配的雌螳螂吃掉了它的配偶。她回过头,看到父亲正在掐着母亲的脖子。 也许从那时起,春离就不是一个能理解道法的人。 有一点赫仙说得没错,春离不适合修真。 而在此刻的梦中,仿佛有谁在她心头讲经一般,春离好像忽然参透了什么,头脑一片豁然,却恐惧到想要呕吐。 幸而,在她如那些贪睡修士一样走火入魔之前,眼前终于出现了一丝亮光。 当下不知何时,仿佛辗转岁月又重回世间般,她幽然醒来。 眼前所见的,是不久前才见过、却恍如隔世的后殿会客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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